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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知识分子的愤怒

2015-05-26 刘远举 大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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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ID:ipress

保持对异端的克制与保持对庸常的克制同样重要。这是因为,庸常是抵御崇高,保持传统,甚至维护人的权利的最好办法。


2015《南方人物周刊》中国青年领袖颁奖典礼在北京什刹海剧场举行,这是该奖项的第11次评选,此次获此殊荣的,苏州大学功能纳米与软物质研究院教授何耀,知名男演员佟大为,知名女演员宋佳,著名作家、出版人许知远,著名导演、编剧李霄峰,民谣歌手钟立风,九球天后潘晓婷,作家徐则臣等。12位2015中国青年领袖中,4名来自影视行业、1名歌手、2名作家、1名运动员,2名学者、2名商界人士。



颁奖典礼在客气和耀眼的气氛中进行着,直到获奖人许知远上台领奖,发出不那么和谐的声音:

“活动太冗长了,我好几次都想走。看到大家对娱乐、对明星那种发自内心的追求,对世界完全没有个体精神和审美,沉迷在肤浅的大众狂欢里。坦白说我刚才听那个对话,包括你们对那些问题的反应,我觉得是很可悲的事情。为什么一定要和父亲和解?在西方是杀父啊,做你自己啊,痛苦就是人生的一部分,无需改变,它就是伴随你一生,不能假装微笑。要对这个世界保持愤怒啊。我们已经陷入了一种假装点赞的习惯,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。”

当主持人问及许知远获得中国青年领袖是什么样的感受时,他回答道:

“真的是没感觉,要是十多年前可能还稍稍有点兴奋。但是我特别感谢,今天这个时代所有的媒体都在堕落,而《南方人物周刊》堕落得比较慢,像有降落伞一样堕落,还是了不起的一件事。”

许知远“砸场”,引发的讨论与争论的其中一个角度是:“自由主义者能不能褒贬他人的审美?”

有人认为,许知远事先知道名单,可以拒绝领奖,何必上台砸场;还有人认为,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的评奖,本来是私人行为,许知远应该保持一定的礼数,实在要说,发一篇文章更有影响;更有人认为,许知远逻辑混乱,根本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。

自由主义并不是价值虚无,自由主义有自己的价值判断,有自身的信念。虽然自由主义尊重人的权利,但批判只是一种言论很多时候,言论上的褒贬与批评,当然会形成对他人的不敬与冒犯——对在场的明星而言,许即使批评的是一种现象,但这种现象也与他们息息相关。但是,只要不捏造事实、侵犯隐私、人身攻击,言论,哪怕是冒犯某些人的言论,就永远止于另一个人的权利边界之外。

所以,自由主义者当然可以褒贬他人的审美。哪怕在一个特殊的场合中对主办人、对在场的演员获奖者与观众,都稍显不礼貌与不世故,但许知远的的确确有吐槽的自由与权利。

但是,这同时也意味着,许知远把自己放上了被争论与批判的舞台,甚至,在公共言说的空间中,这种对许知远的争论与批判,甚至连不礼貌也称不上。

那么,该如何看待许的这种不礼貌、不宽容的冒犯呢?

胡适说过,“容忍比自由更重要”。胡适的《容忍与自由》,发表于1959年3月。当时台湾的局势紧张。1958年,大陆炮击金门,第二年6月,自由中国开始带头反对蒋介石“违宪”第三次竞选连任总统,1960年,开始倡议组建反对党,同年6月26日,正式组党,1960年9月4日,国民党逮捕雷震。

所以,放在当时的局势下,胡适的这篇文章应该是向蒋介石喊话,呼吁宽容异议。文章的其他段落也表明了这种态度:“我在五十年前,完全没有懂得这一段话的‘诛’正是中国专制政体之下禁止新思想、新学术、新信仰、新艺术的经典的根据。”所以,胡适所说的宽容,以及之后人们引用这段话,通常,这个容忍指的是对异端的容忍。

不过,我认为,保持对异端的克制与保持对庸常的克制同样重要。这是因为,庸常是抵御崇高,保持传统,甚至维护人的权利的最好办法。

在人类历史上,影响最大的崇高,不言而喻,特别是对中国人而言,更是亲身经历,许知远的愤怒与反抗的最大来源也在于此。许知远曾这样叙述过:

“在一开始,苏维埃信仰是充满诱惑的,它有宗教式的魅力。人们投身其中,感觉到一种逃避自身困境、加入到更大历史力量中的解放。但不久后,这个宗教不仅准备引领你的灵魂,还准备摧毁你的任何其他选择,除了跟随它,你毫无选择。”

其实,“引领灵魂,摧毁其他选择”,实质上就是崇高摧毁庸常的过程。

庸众的自由与选择,首先就是经济自由,而经济自由,可以庇护政治自由,是政治自由的基础。某种意义上说,经济自由的象征,正是那些流行的、浅薄的文化与娱乐明星,毕竟,他们是消费者通过消费者主权,一元一元地选出来的。

中国的改革源于边缘改革,边缘改革,首先源于人们追求更好的生活的抗争,这种抗争的目的是要经济自由,比如,包产到户的自由,在自由市场中交换农产品的自由。这种经济自由得到认可之后,必然发展出私有财产等权利观念。

在今天,技术的发展提供了人们更多的言说空间。这是因为技术丰富了人、发展了人、武装了人,使人具有更大的能动能力,因而具有更大的政治权利。

换个角度看,技术在市场中发展,不过是资本逐利的另一形式。实际上,在经济学中,某些场合下,技术要素,是直接使用资本要素来替代表达的。所以,经济自由一直庇护着政治自由。

更具体而微的看,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的这个评奖,刊物需要经营,评奖需要关注,需要经费。只有当影视明星站在这个评奖台上时,这奖才能有更多的关注,才能年复一年地操作下去。然后,有了空间,让许知远可以表达他的愤怒,哪怕是对获奖本身的愤怒。

许知远并没有察觉这一层逻辑关系。他觉得,对于担当“领袖”两个字,文人、知识分子、媒体人,比娱乐明星更具资格,占据了更高的道德位置,这就如之前有人认为:“政治学科比其他学科更高一些。”所以,当他发现,影视明星与他同列青年领袖的时候,他愤怒了。

不难揣测,具有媒体知识分子底色的《南方人物周刊》乐于看到这个场面。一来,许的“砸场”制造了新闻,获取了关注;二来,他们也乐于为“知识分子的愤怒”提供舞台。

所以,许的愤怒,不管是潜意识感受到暗示,还是心领神会,许知远愤怒的砸场,本身就是评奖舞台上的演出的一部分。从这个意义上看,许并没有砸场,反而是捧场,与此同时,这也意味着,这种愤怒与不宽容,本身,是肤浅的,是源于对经济与政治、庸常与崇高的互动运行的不理解。这种愤怒,起码,在当时的场合,指向了错误的对象,因而并无太大价值。而且,更重要的是,这种愤怒,不但不能摧毁许知远愤怒的根源,反而,侵蚀了能够抵御引发许知远愤怒的庸常力量。

不过,话说回来,许知远的愤怒仍有意义。

“保持对世界的愤怒”;“一代人的失败”。这些无法考证、无法量化、无法证伪的叙述,如果从严肃的政治、公共事件讨论的角度来看,许知远的文章,其实,这也只是思想领域的前台演员。怀疑、反抗、愤怒、不合作的姿态,甚至,宛如摇滚演员的一头长发,都恰如其分地显示着一个特定公共分子的形象、姿态与定位。

但是,这并不意味着,他的作用是不重要的,并不意味着,专注学术,研究政治科学的大学教授、思想界名家或者政治领袖,可以轻视一个媒体人的作用。

世界本来多态。保持愤怒是一种姿态,安于现状,甚至麻木不仁,也是一种状态。某种程度上说,演员做公益、积极向上、保持对世界的乐观,与某种类型的公共分子、保持愤怒、批判的文字与外在形象,都是各自做着正确的事情。

各种层次的舆论都是重要的,从最极端的主张,最煽情的文字,到最理性、最客观的讨论,每个层次的舆论与观点,都有自己的作用。这是社会运行的精妙平衡。

从这个角度看,对庸常大众的经济自由,乃至政治冷淡,保持礼貌与宽容,似乎应该是一个自由主义者的基本价值判断。



作者:刘远举
腾讯·大家专栏作者,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,经济之声《财经名人堂》特约评论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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